錢文娟（溫泉）

　　雨后的九宮山，散去暑熱，清涼幽靜。遠處的群山圍成一只巨大的手掌，將一團乳白色的云霧在掌中翻動揉捏，不溫不火，不會把它捏碎了，也不會讓它從指縫間溜走。雨后的空氣干凈透明，有木葉的清香。每一件被雨水洗刷過的東西都是輪廓清晰、色彩分明，亭子、房屋、樹木、湖水，比起下雨前的樣子，現在看去有一絲微妙的差異，像玩得灰頭土臉的孩子仔細清洗后，又露出了白凈的小臉兒，看著都招人喜歡。

　　一陣涼風拂過，眼前的人和景物好像被施了法術，全都消失了。風攜著遠處“大手掌”里的那團云霧忽然撲到眼前裹住所有的東西，乳白色淹沒了每一處輪廓。它們在我四周游走，晃晃蕩蕩地，我站在陽臺上，看不到地面和天空，置身云端一般沒有真實感，生怕腳下踏空掉了下去。仙人們是不是都踩著這樣一團團看得見摸不著的云在天上來來去去？從山腳下看，山頂直入云端，巨大而神秘，現在我就在這云端里。它們是一顆顆細細密密的白點，風把它們拉扯成一根根的絲線從眼前飄過去，它們又一團團地簇擁過來，沒等回過神，就“呼”地撲在臉上翻卷散開，像孩子頑皮的驚嚇。

　　這是奇妙的景象。在平地上我無數次幻想可以摸到天上的云，它們看上去潔白、柔軟、富有質感，我甚至可以一點點地撥開云縫，找到躲在里面偷窺人間的仙人。也許是個長著翅膀的天使一臉詫異地看著我，他會給我一根羽毛，答應任何時候滿足我一個愿望。也許云端里站著一位身穿道袍的老神仙，胡子跟他手上的拂塵一樣長，他輕捻銀須，半垂眼簾，俯視下界，高深莫測得讓人不知所措。

　　身在云中時卻發現原來是誤闖了精靈的領地。它們在眼前翻滾涌動，像無數個精靈撲棱著翅膀在急速飛行、嬉笑打鬧，在捉弄不會飛的凡人；它們夾在風聲里嘈雜著，像精靈們在用陌生的語言，急促地低語，議論與他們差異甚大的人類。它們只有一種顏色，遮住了所有的東西，卻給人無盡的想象。

　　如果還是小孩兒，我會驚喜地大呼小叫，告訴所有人我們成了神仙，我會從陽臺這頭跑到那頭、從樓上跑到樓下，會伸出手臂試圖抱一團在懷里，或者張嘴嘗嘗云是什么味道，再拿玻璃瓶裝一小塊兒帶回家……

　　調皮的風玩夠了，眨眼間卷走了那團云霧，又送回山中。被淹沒人和景物的重現，還是原來的樣子，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下。剛剛那場騰云駕霧的幻境，不過是風一時心血來潮開玩笑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