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路上，志偉怎么也沒想到這個時候母親硬要回羊山。
　　在志偉的記憶里，羊山是母親的傷心地。可以說，母親在羊山是冒著苦雨趟苦水河，苦透了。
　　關(guān)于母親所有的故事，志偉都是聽根叔說的。根叔原先在陳家大院當(dāng)長工，現(xiàn)在還為陳家守著羊山的老屋。
　　志偉的母親八歲進(jìn)陳家大院，當(dāng)陳家大太太的貼身丫環(huán)。解放前夕，陳家大院的財主收她做了偏房。陳老爺舉家逃跑去臺灣時，留下了志偉的母親。以后，志偉的母親就和長工阿根一起守著偌大的陳家大院。
　　過去的往事，母親從不說起，只說過，這一輩子再也不回羊山了。所以，當(dāng)母親在病床上說要回去，志偉大吃一驚。
　　母親為什么要回羊山呢？志偉實(shí)在是想不通。記得后來政府退回沒收的陳家大院，她老人家也沒回去，只是打電話叫根叔全權(quán)接管。不過，她每年都要叫志偉回羊山一兩趟。她說：別的不管，你根叔是要管的。他為了陳家，不容易呢。
　　有次，志偉跟根叔閑聊，根叔說：你娘那才叫苦呢。小時遭孽，大了跟陳老爺，一天福沒享，跟著倒霉，每次運(yùn)動都挨整，唉……
　　車進(jìn)羊山鎮(zhèn)境內(nèi)，志偉看見母親異常的興奮，不斷地扭頭看兩邊的風(fēng)景，嘴里嘮嘮叨叨不知說些什么。
　　志偉想：如果這次回來能使母親好起來，那也是天大的好事。
　　去年，志偉剛跟母親做完八十大壽，母親就一病不起。看到飽經(jīng)滄桑風(fēng)燭殘年的母親，志偉不顧全家人的反對，親自陪著母親回羊山。
　　車到陳家大院門口，志偉看見根叔正坐在墻邊曬太陽。志偉剛下車，根叔跑過來問：少爺，老太太回來了？
　　志偉笑著問：根叔，你是怎么曉得的？
　　根叔嘿嘿笑，說：昨夜夢見老太太要回。
　　志偉繞過車頭去扶母親下車，拉開車門喊了幾聲，母親都沒答應(yīng)。這時，志偉發(fā)現(xiàn)母親已睡著了……
　　根叔含著淚和左鄰右舍七手八腳地把老太太抬下車，放在堂前的門板上，準(zhǔn)備后事。根叔打開老太太帶來的大袍袱，吃驚地發(fā)現(xiàn)袍袱里是一整套壽衣，有衣，有褲，有鞋，有襪，甚至還有小手帕、紙扇。
　　根叔對志偉說：少爺，莫哭了，老太太是早就做了準(zhǔn)備的啊。
　　夜深人散，根叔老淚橫流，他捧著一本存折跪在老太太旁邊哭道：三妹，你這是何苦呢？梨花，你害死我呀……
　　天亮?xí)r分，有人聽見根叔還在唱羊山山歌“梁山伯與祝英臺”：
　　“……九嘆賢妹哭啼啼，今日與妹兩分離，好比風(fēng)箏斷了線，水流東海再不回，除非夢里在一堆。……”
( 阿木)（作者地址：通山縣外貿(mào)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