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作者： 浪淘沙

　　辦公室調(diào)進了一個人，叫小王。
　　小王是一個很靈活也很熱心的小伙子。
　　記得小王那天來上班，剛好是趙副主任值班，正拿著拖把準備拖地，小王一個箭步上前，說讓我來讓我來！接過拖把便刷刷刷拖起來。
　　拖好地，趙副主任又拿著抹布準備擦桌子，小王顧不上揩額頭的汗粒，又一把搶了過來，說我手腳快些，便又把桌椅門窗電腦擦得干干凈凈。
　　一次幾個農(nóng)民來上訪，信訪辦來做了工作，局長也當面作了承諾，但上訪者硬要局里解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，從早上一直纏到天黑，一副不達目的不走人的架式。值班的張主任有點火了，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，再賴著不走就叫警察。小王怕事情鬧僵了，便叫張主任先回去，說讓我再勸勸。見那些人餓一天都蔫了，小王便去買了幾桶方便面，那幾個在吃后感激地走了。
　　又一次局里開大會，安排小王與老李寫工作報告。兩個人挑燈夜戰(zhàn)，熬了個兩天兩夜，稿子總算殺青了。夜深了，還在校對。老李戴著瓶底厚的近視眼鏡，頭都快勾到桌面了，一根根白發(fā)在燈光下發(fā)亮。小王眼一熱，心一顫，便走過去拿過稿子，叫老李先回去休息，說校對由我負責好了。老李拍拍小王的肩膀，說那就辛苦老弟了，便蹣跚地走了。
　　小王每天忙得陀螺轉(zhuǎn)，其他人自然就清閑多了。有時小王在旁邊忙，他們便上上網(wǎng)，看看報，聊聊天，當然也沒忘了表揚小王幾句。原來墻上有張值日表的，不知啥時被風吹落了，就再也沒有貼上。他們覺得沒必要貼上去，反正一些瑣事小王基本包了，小王就是值日表，值日表就是小王。
　　年終，局里要評選一名青年標兵。小王想，局里年輕人就這幾個，自己每天起早摸黑吃苦受累，學(xué)歷能力也是冒尖尖的，這份榮譽應(yīng)該非我莫屬了。但宣布結(jié)果時，卻是打字員小紅。
　　小王落選當然是有原因的，主要是在個別談話時，沒過民主評議這一關(guān)。以下是幾個人的評議：
　　張主任：小王這小伙子不錯，肯為領(lǐng)導(dǎo)分憂，但原則性不強，有時好心做錯事。比如那次纏訪，按照信訪條例規(guī)定，對那些無理訴求要嚴辭拒絕。但小王卻大發(fā)慈悲，見他們餓得不行，還為他們買吃的，聽說有一次幾個上訪者沒錢回家，小王還替付了車費。辦公室工作千頭萬緒，如果都這樣婆婆媽媽菩薩心腸，那還怎么搞好協(xié)調(diào)服務(wù)呢？
　　趙副主任：小王能吃苦肯干事，但一忙起來就丟三拉四，不注意輕重緩急。那次縣文明辦來檢查清潔衛(wèi)生，結(jié)果我們辦公室沒打掃，被全縣通報批評。事后追問，這個推那個，那個推這個，都踢皮球，最后都說是小王值日，而小王又做其他事去了。年輕人嘴上無毛，辦事不牢，有時撿了芝麻丟了西瓜，造成不良影響就無法挽回了。
　　老李：小王是個熱心快腸的人，肯幫別人做事，見我年紀大了，經(jīng)常為我查資料、搞校對，可惜就是粗心大意了點。那次寫那個報告，當然可能也是連續(xù)加班，熬得頭昏眼花了，結(jié)果兩個錯別字沒校對出來，讓領(lǐng)導(dǎo)在臺上把字讀錯了，引得下面一陣竊笑，窘得領(lǐng)導(dǎo)臉好一陣紅，這也是個不小的失誤呢。
　　……
　　當然這些話小王不知道，小王只感到很煩惱，很委屈，很冤枉，甚至很憤怒，他曾躲在家里不吃不喝睡了一整天。剛參加工作他本想給人一個好印象，干出一點好成績，于是任勞任怨的做事，沒日沒夜的加班，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，一番努力付東流，最后竟連一個打字員都比不上。他開始詛咒社會的不公，厭倦競爭的殘酷。工作的熱情被這瓢冷水兜頭一澆，一下子降到了冰點，逐漸冷靜清醒下來后，小王感到付出再多有時也只能是歉收，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換一種新的活法。
　　自此，小王果真像換了個人，不僅沉默少語了許多，也消極低沉了起來，對工作睜只眼閉只眼，事不關(guān)己高高掛起。
　　那天早上上班，辦公室臟巴巴的，明顯沒人打掃。張主任問是哪個值日，大家你看我，我看你，最后又一齊看著小王。
　　小王猶豫了下，說不是我呢，按原來值日表安排，應(yīng)該輪到趙副主任了。趙副主任拿起拖把，說這么久沒拖了，都把這事忘了。張主任便把值日表貼上，以后大家都按部就班輪流值日了。
　　那次小王在寫材料，同事老錢來了，說私人打個交道，替我值天班，我有點事想回趟老家。小王委婉拒絕了，他笑著說，領(lǐng)導(dǎo)正在等著看我的材料呢，若是因為替你值班而讓我挨了批評，你也會于心不忍的。老錢便默默走了，也沒再找人頂班。
　　又一次，有人來找一份文件，恰好管檔案的老楊不在。個把小時后，老楊才回來，把那人打發(fā)走。老楊有點生氣，他責怪小王說，那份文件是你起草的，放在哪里你比我更清楚，你讓人家在這里死等，屁股都坐起硬繭了呢。小王有些不好意思，笑著打趣說，檔案是你專管的，我可不敢隨便侵權(quán)呀，萬一文件泄密了，誰擔得起這個罪責呢？
　　對于這些事，如果換成以往，小王是會積極主動上前，替領(lǐng)導(dǎo)分憂，為同事補位的，但現(xiàn)在卻冷眼向洋，看水流舟，只掃自家門前雪，不管他人瓦上霜，于是他常常在內(nèi)心深處進行自責，感到內(nèi)疚而苦惱。同時，他又怕同事不滿他的所作所為，在領(lǐng)導(dǎo)面前說他的壞話，在背后對他指指戳戳，在工作上給小鞋他穿，于是謹小慎為如履薄冰，感到惶恐而不安。他每天在矛盾和痛苦的漩渦中掙扎，心靈的天空日益陰暗甚至下著小雨，對未來的信心和希望也離他漸行漸遠。
　　又到年終了，局里又要評選一名青年標兵。此前局里調(diào)進了不少年輕人，再加上自己的表現(xiàn)不盡如人意，小王早就不抱任何幻想了。但最后領(lǐng)導(dǎo)一宣布，竟然是他。
　　同事便嚷嚷著要小王請客，酒至半酣，張主任端起酒杯說，小王呀，敬你一杯，一年來辛苦了，你不僅找準定位，盡職盡責，做好了本職工作，而且使辦公室的無序混亂變得井然有序，確保各項工作都取得了好成績，你這個標兵當之無愧眾望所歸喲。
　　那次小王喝了好多酒，好像喝醉了，事后吐又吐不出來，只是堵在心里，好難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