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茂勝(咸安)
一
他站在雨地里八個多小時了,暴虐的風裹著豆大的雨點,劈頭蓋臉砸向他,冰涼的雨水順著雨衣領口直往胸脯里鉆,他感到每根寒毛都豎了起來。“這鬼天氣,都下一整夜了,有完沒完?”他一邊喃喃自語,一邊指揮車輛。
在這個山區小縣城,連續十幾個小時的暴雨引起山體塌方,將這條縣城與外界連接的重要通道完全阻斷,局里已連夜安排施工人員上去了。他們的任務是守在這個路口分流車輛,以免影響施工。
“隊長,說好了三個小時一輪換的,你休息一會,該我了。”
“你去換小李吧,我身體棒,頂得住。”
云開見日,道路也順利打通了。接到收隊的命令后,他長舒了口氣。到底安全分流了多少輛車?他不知道,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渾身冰涼,雙腿沉重得象灌滿了鉛。
他病倒了,高燒39℃。“你必須住院!”醫生嚴肅地對他說。
“沒事,我結實著呢,吃點藥就OK了。”他一邊地輕描淡寫地說著,一邊用力攥緊雙臂,展示著引以為傲的肌肉。
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他何嘗不想好好休息,但明天還有個違章搭建的案子要處理,這種案子最棘手,他得去。
二
她一改往日溫柔,兇巴巴地對他說:“明天是我爸六十大壽,你今天再不給我請好假,就不用回來了!”
他說好好好,但真的很為難,自從開展“百日治超”大行動以來,同事們沒有一個人請過一天假,何況他是中隊長?叫他怎么向領導開這個口?
結果,他還是沒請假。
結果,他睡了整整一個月沙發。
三
他的“小伙計”用企盼的眼神看著他說:“老爸,你不要老是傻乎乎地站在太陽底下,不要老是熬夜行嗎?同學們都笑我,說你又黑又老,不像三十四歲,倒像四十三歲,弄得我一點面子都沒有。”
他撫摸著兒子的小腦袋,笑著說:“你知道嗎,有些司機為了多賺錢,裝了太多貨,危險著呢!萬一剎不往車,撞了別人怎么得了,所以老爸得不分白天黑夜地出去‘抓’他們,你要支持老爸喲!”
“嗯!”兒子大睜著閃亮的眼睛看著他,用力點了點頭,他覺得老爸是英雄,每天都在保護著別人。
四
朋友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對他說:“你說過咱倆是一輩子的朋友,你為了不能干一輩子的治超工作,得罪一輩子的朋友,值嗎?”
他是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,他有輛運砂的大貨車,因為“超限”經常被他的同事查處。他找了他好多次,要他給“弟兄們”打個招呼“通融一下”。他沉默著,一邊是“鐵哥們”,一邊是“鐵紀律”,他左右為難。
“希望你理解我!”他用懇切的眼神看著他。
“你變虛偽了!”他斜著眼睛看著他。
朋友給兒子慶祝“十周歲”,圈子中的好友都收到了請帖,唯獨他沒有。他還是去了,他不想失去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。
他和所有的來賓都碰杯談笑,唯獨沒有向他舉杯,就像他是透明的。幾位開貨車的朋友一唱一和地挖苦道:“人家現在是治超站站長了,烏紗帽要緊!”,“是呀,前途更要緊!咱們要理解他!”……他覺得自己很落寞。
回家的路上,他不停地思索著他說的話“為了不能干一輩子的治超工作,得罪一輩子的朋友,值嗎?”當他看著車窗外那條延伸向遠方的平整潔凈的公路時,他笑了,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答案。
五
他惡狠狠地瞪著他說:“做人留一線,日后好相見。你罰我多少錢,我都認,如果你非要卸我的貨,小心我和你玩命!”
他沒理會他的恐嚇,堅持要求他把超出限定值的貨全部卸了下來。
幾天后的一個晚上,他在回家的那條弄堂里被幾個手持棍棒的黑影打傷,頭部縫了好幾針。來探望他的親戚朋友都埋怨他“為了公家的事,打破自己的頭,你真傻!”
他心里明白“那輛車足足有90來噸!就這樣放他走?如果壓垮了哪座橋,才是真的傻!”
……
他的故事平淡如水。如果你是一名路政人,如果你耐著性子看完他的故事,你可能會驚訝地發現,他,不就是你身邊的某同事嗎!當你身邊的某同事看完他的故事后,可能也會驚訝地發現,你——不就是他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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