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,去關鬧鐘:床頭柜上居然是空的。
三年來,就算不調鬧鐘,她也能在早上5點40準時醒來。人體的生物鐘有時就是比機械鐘更讓人放心。好啦,高考已經過去,鬧鐘該壽終正寢了。
“滴滴”,是同學短信,約她去北京爬長城。小米看著門口弓著背洗衣服的媽媽,她穿著褪了色的舊棉綢衫,靠近背膀處,看不清花色,幾個綠豆大的破洞,露出尚白皙的皮膚。小米的喉頭涌出一種難受:那是她上四年級時的“六一”,她的作文得了獎,媽媽到鎮上給她買一條紅裙子,自己也買了這件短衫,小米清楚記得當時媽媽的棉綢衫是紅藍朵兒,細碎花,顏色鮮艷,映著媽媽紅潤的臉,有一種古樸的美。
她突然煩躁起來。
從爸爸進城當了包工頭,一切都變了。一個女人居然找上門來,紅紅的嘴唇吐出一串又一串詞語:退出,離婚,補償。小米那時才13歲,她看見媽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嘴唇哆嗦著,竟然說不出一句話。她扶著媽媽,感覺天昏地暗。她沖那女人大喊:滾!便坐在地上和媽媽一起抽泣。
媽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,才幾天,前額和兩鬢的頭發就白了。憤怒和仇恨填滿了13歲少女叛逆的胸膛:炸藥、汽油、硫酸,一切能傷害人的危險物品她都想到了,媽媽搖搖頭,依然只流淚。不哭訴,不過激,連抱怨和咒罵都不曾有過一聲。她不明白,隱忍,難道是母親的專利?
那天,媽媽蹲在地上出神,小米走過去,看見一條蚯蚓在泥土里拱來拱去,最后停在一塊大石頭前,只見它將前后左右各個方位拱遍了,依然無法通過石塊。最后蚯蚓換了一個方向,繞過石塊,一下子拱出一條道來。她看到了媽媽會心的笑容:當一條道走不通時,變通一下,換一個方向,也許就是康莊大道。
媽媽拒絕了爸爸的補償,獨自一人供她上學。白天在超市工作,晚上到賓館上夜班,媽媽說:蚓無爪牙之利、筋骨之強,能上食埃土,下飲黃泉。我四肢健全,還養不活你嗎?
同學中有的因父母離異而自暴自棄,成績一落千丈;有的為了一次考試成績不佳而有輕生的念頭;還有的因他人一句譏笑或老師的批評而退學。她感覺他們很脆弱,不堪一擊。這些年,她從母親拒絕父親的經濟資助、拒絕再婚里感到了獨立的力量和母愛的偉大。一個人,只有自強自立,不管身處什么環境,都能在逆境里尋找出路,找到活著的希望。
一路走來,從班長到學生會主席,她總是走在別人的前頭。自覺自愿地幫助他人,所帶來的快樂,是別人無法想像的,她甚至忘記了父母的離異帶給她曾經的傷害?,F在,當父親叫她“米寶”對她伸出手時,她能開開心心讓父親牽著。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日子雖然清貧,她不感到苦,即使她穿著姨媽給她的舊衣裙也絲毫不感到窘迫,這一切,源于母親骨子里的堅強,讓她過早懂得了生活不易。有時,合理的拒絕,會讓人重生。
很快,她會步入大學的殿堂,這些年,母親含辛茹苦地付出該有個好結果。因為母親的期待,她一直很努力,也很自信。想到這里,她又美美地睡一覺,感覺北京長城或是美國紐約,并不遙遠。(成麗 咸安區懷德路22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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